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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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來了，全靠你了，卿姑娘。”
你說什麽？
卿鳳棲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不會真的相信那人是卿家派來救你的吧？”墨允塵輕笑，搖了搖頭，用盡全身的每一個毛孔，嘲諷卿鳳棲的天真。
“不是麽？”卿鳳棲說：“他明明說他……”
“那人非我族類，又不肯表明身份，至於是妖還是魔，我摸不準。”墨允塵把玩著手中的一塊玉佩，長眉低垂：“現在的我們，冒不得一點險。”
“所以你讓他回墨家去取東西……”卿鳳棲沒再往下說下去，仿佛已經感知到了瞿令的慘狀。
“那不是你該管的事。”墨允塵的眼神聚光，重新盯著卿鳳棲的雙眸，“你現在的任務只有一個，將這地牢裏的人，都救出去，趕在後天清晨，到達大比現場，方能救你爹爹一命，姬昀的野心，是你們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你們以為，他只想要那個四洲令麽？奪得四洲令，只是第一步。他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只要四宗的格局還在，他便不可能在那位子上坐穩，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卿姑娘，你明白了？”
卿鳳棲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了一幅幅慘烈廝殺的景象。
在墨允塵高冷的嗓音之中，充斥著百姓慘痛的尖叫，在這片安樂祥和的四洲熱土上，將會灑滿無辜民眾的鮮血。
“是我糊塗，小看了他。”墨允塵輕嘆，低頭自嘲，“原以為他真是想姬墨聯手，原以為他拿到了四洲令，便會庇護墨家，庇護翎洲民眾，我錯估了他對權利的渴望。”
墨允塵不過是想保墨家安全，讓翎洲百姓繼續過著安樂祥和的日子。
直到被姬昀反咬一口，卸磨殺驢，他才明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不過是姬昀實現大一統的一顆棋子。
“卿姑娘……”墨允塵聲音低了下去，“如今這個僵局，只有你能破，拜托你了……”
卿鳳棲神色一凜。
她轉眼看過去，許多雙明亮的眼睛在望著她，這一雙雙的眼眸之中，藏著期望。
“你能做到的。”卿羽軒的大手，搭在她肩上，從那溫暖的手心裏，源源不斷的力量傳過來，“我相信你。”
“卿姑娘，我們也相信你。”
“是啊，卿姑娘，你是我們的恩人……”
“若不是你的油餅，我們只怕就撐不下去了……”
“卿姑娘，你一定能將我們救出去的……”
此起彼伏的，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卿鳳棲聽著，像是如雷的鼓聲，鼓舞著她的信心。
她直起腰桿，朗聲說：“我卿鳳棲，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會將大家帶出去！”
“專心些，相信自己。”卿羽軒按著她的肩，沈聲鼓舞著，“讓卿家沈寂了百年的絕學，在你的手上，重放光彩！”
336本王親自走一趟
魔宮，聽政殿。
三更已過，聽政殿的書案上仍然燃著燈。
牧無炎仿佛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批閱著從各個衙門遞上來的奏報。
一只小狐蜷縮在他的身側，睡得正酣。
外人只知道這位年輕的大王昏庸，卻沒人會知道，這位昏庸的王，每天趁人都睡了，才開始工作。
眾人只以為他為了女人荒廢朝政，卻不知道，這魔界的大小事務，一件也沒逃出他的法眼。
安靜的大殿裏，忽然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惹得小狐醒來。
卿小可將小腦袋伸出書案，看奉景匆匆跑來，滿頭是汗。
這家夥連衣角都忘了提了，一路從角門奔來，那長袍下擺沾滿了灰。
“何事？”牧無炎極不高興，他扔開了筆，盯著奉景，“將汗擦了回話。”
奉景撲通跪下，掏出帕子，將額前的汗珠擦了。
卿小可瞟見他的宮袍寬袖之中，藏著一份小報，那上面用火漆封印，象征著絕密！
這些天往牧無炎跟前送的絕密小報可不多啊……
卿小可奮勇出擊，在奉景還沒喘過氣的時候，將那小報叼到了書案上。
她雄赳赳地用前爪，拍著牧無炎的手背。
看啊！
這是瞿令的印，一定是鳳棲的消息！
牧無炎嘖了一聲，食指屈起，敲了小狐的腦袋一下。
沒舍得真打，就是個花把勢。
他沈聲哼哼：“你個小東西，你急什麽！”
他轉眼看著奉景，再看看小狐，笑道：“本王不急，急死你們這群狗奴才。”
他調侃著，拆小報的動作也飛快地進行著。
多日沒有消息，終於是等到了。
卿小可將小腦袋湊過去。
畫的這是什麽玩意兒！
她覺得瞿令這貨辦事，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
這是一所七進七出的大宅子的平面圖。
其餘密密麻麻全是暗語。
卿小可看不懂諜鏡司傳信用的暗語，如同瞎子摸象。
鳳棲不是登島了嗎？不是在島上嗎？
這大宅子是幾個意思。
她擡起頭，看著牧無炎的臉，期待著能從他嘴裏聽到些什麽有用的消息。
而她看到的，只有嚴肅，牧無炎的俊顏上宛若覆蓋了一層薄冰，唯有那眼眸裏，怒火噴薄而出。
小狐拿那爪子去蹭他，沒料到被他一掌拂開。
卿小可心中泛起寒意，難道說，鳳棲出事了麽？
牧無炎捏著那份小報，將手背在身後，在殿內踱步。
他極少這樣。
可他看上去並沒有亂了章法，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焦急。
卿小可心裏幹著急，她真恨不得將奉景的臉上撓出花來，若是以前的奉景還在，一定開口問了。
牧無炎邁著步子，每一步都有千金重，半晌，他才問：“禁軍那邊，如何了？”
奉景終於等到了話茬，趕緊接過去：“亂了，諜鏡司抓亂黨的時候，將許多朗將關了起來，下面人心惶惶，據說……據說……”
“說什麽！”牧無炎問。
“禁軍裏面有好些人，跑去投靠聖冥王了。”奉景說完，趕緊將頭埋低，像是一個埋在沙堆裏的小烏龜。
“很好。”牧無炎淡淡道。
聽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卿小可哼了一聲，好什麽啊，自己手底下的兵，被你逼得去投靠了對手，你還在這兒好什麽好。
牧無炎終於停下漫無目的踱步，擡步走到大殿外，看著漫天的繁星，一語不發。
奉景跟了出去，但腰脊彎得很低。
跟著牧無炎久了，就算是感覺，都能感覺出主子的心意了。
這份小報，一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你看看吧。”牧無炎也不回頭，將身後的小報遞給奉景。
奉景接過來，掃了一眼，驚得跪在地上。
“大王，卿姑娘吉人天相，字裏行間，瞿令的信心滿滿，一定能將人救出來。”他低聲說。
牧無炎說：“你看得懂諜鏡司的暗語呢。”
“不敢瞞大王，師傅在的時候，手把手地教過……大王莫要起疑，奴才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誰說本王起疑了？”牧無炎轉過身，看著奉景，臉上的那層冰凍的霜霧，終於是散了些，他說：“你負責將這小報譯出來，抄錄一份。”
卿小可在旁邊聽著，有些聽不明白。
這種絕密的小報，平常看完都燒了啊，譯一份出來幹什麽。
不過這樣也好，我就能看明白了。
小狐跟著奉景的腳步，匆匆回到殿內，奉景蹲坐在側邊的小案上，磨墨起筆，將諜報中的內容詳細地譯了出來。
卿小可就盯著他的筆尖，他每寫出一個字，卿小可的心就涼了一分。
鳳棲真的出事了。
這個姬昀！真不是東西！
卿小可看著文字，也終於理解了，為何瞿令不將卿鳳棲的畫像畫出來，並不是時間緊迫。
而是……怕牧無炎被氣死。
瞿令用文字詳細記錄了，卿鳳棲與卿羽軒的親密，還說二人縱使在地牢之中，依然依偎在一起。
他這是在心疼牧無炎。
真是用心良苦。
“大王，奴才都譯好了。”奉景捧著墨跡未幹的紙張，走到牧無炎身後。
“嗯。”牧無炎的目光，依舊盯著天上的星相，也不知他在看什麽。
他輕聲交代：“將這譯好的諜文拿到諜鏡司去，讓他們拿出瞿令的副印，再用火漆封好。”
“大王，這是何意？”奉景問。
“你先別管，連夜去辦，記住，莫讓任何人跟著。”牧無炎說。
奉景不安，勸慰道：“大王靜候佳音，一定能將卿姑娘救出來，明夜就該有好消息了，夜深了，歇息吧……”
牧無炎說：“明夜若是瞿令這蠢貨不能將人救出來，本王就親自走一趟！”
不僅是卿卿的事，還有墨允塵，說到底，他可是七弟啊！
墨家若是出了什麽閃失，讓龍魔炁劍落在姬昀手裏，真算得上是奇恥大辱！
這話可是嚇傻了奉景。
他呆在原地，長大了嘴巴，終於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牧無炎走回大殿。
奉景楞楞地擡頭，看著天邊的繁星，覺得那上面有一顆是自己的師傅，是真的奉景。
若是師傅還在，一定會死諫！
師傅，大王糊塗了，又要幹傻事了，我該怎麽辦？
“還不快去辦你的事，想拖到天亮麽？”
牧無炎的斥責聲如鬼影貼上奉景的後背。
他不敢再胡思亂想，收斂了雜思，匆匆趕往諜鏡司。
卿小可跳上了書案，用靈動的眸子，盯著牧無炎。
真不知道這家夥的心有多深，一點也看不透啊。
一陣風吹來，惹得大殿之中的燭火亂跳。
牧無炎轉頭看窗：“起風了……這狂風該來得更猛些才好……”
337好一個墨允塵
“嗬，這人可真夠猛的，撐到現在還沒死！”
墨家的書肆裏，多了幾個人，正靜靜地看著那個大洞。
瞿令聽到聲音，擡頭一看，除了昨夜那個將他關在這兒的老者，還有一個滿身肌肉的大漢，這大漢身穿紫色虎紋袍，手臂的肌肉快要將那袖子撐破了。
除了讓人驚奇的肌肉量，瞿令還註意到了他的瞳色。
異瞳！
地牢裏的墨允塵也是異瞳。
不過從相貌上，還真看不出這位莽撞的硬漢跟墨允塵有什麽相似。
“拉我上去！”瞿令虛弱地說。
他僅靠著求生的本能支撐著。
底下的尖刀離他的身體，只有一拳的距離了。
若是這莽漢再晚來半個時辰，他就徹徹底底完了。
“你們殺了我，一定會後悔，若是我死了，你們等著給墨允塵收屍吧！”瞿令決定拋出殺手鐧。
命是自己拼來的，不是求來的。
到了生命的垂危之際，他仍然沒有哀求。
“三公子，您看……”銀發老者遲疑道。
墨老三看著瞿令，皺起了眉頭。
或許是瞿令那身幾乎完美的肌肉，或許是他鐵一般的意志，讓墨老三生出了惜英雄的念頭。
他對著老者說：“苦木叔，將他拉上來吧，好好審審，若是說不出有用的，拉去填丹爐就是了！”
老者對著身後的隨從說：“陳皮，石耳，你們找根繩子，垂下去，拉他上來。”
瞿令終於是緩緩吐出一口氣，命能不能保住，還不知道，但總算是不用屈死在這洞中了。
墨家的所有傭人，都以藥材為名。
這位老者名叫苦木，在墨家做了一輩子的管家，地位遠遠超出了普通的奴才。
墨家其他人都登島了，唯獨剩下墨老三坐鎮巡防營，謹防大比結束之後，有人伺機鬧事，他已經幾日幾夜沒回過府宅。
苦木連夜策馬，親自去到巡防營找他，將事情說了，他原本已經在軍營裏躺下，連覺也不睡了，連夜趕回來。
墨允塵失蹤了有些日子，墨老三將這個外甥視作親兒子，聽說有他的消息，什麽也顧不得了。
正午時分，艷陽當空，陽光讓人睜不開眼。
書肆的院子裏擺起了各種各樣的刑具，瞿令被綁在了一個十字形的行刑架上，雙手平直打開，沾過水的麻繩將他的手腕死死地捆在了木樁上，如鐵桶一般的腰，也被緊緊捆著，讓他一點也動彈不得。
他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被綁成了粽子，自然不爽。
即使不綁著他，中了松骨香，他也軟得像一灘爛泥，跑都跑不了。
墨家這樣，不過是震懾人心，從心理給他一個震懾，明擺著告訴他，你別囂張了，無論你是什麽來路，現在你的命，攥在我們手裏！
瞿令的正對面，搭了個簡易的竹棚，擺上了案桌和竹席。
苦木和墨老三端坐其中，悠閑地飲茶。
兩人都一夜沒合眼了，眉眼之中都透出倦意。
“老實交代，我家小公子在哪？”
光著膀子的小廝拿著皮鞭，盯著瞿令。
瞿令可不怕這些，這些刑具，對於他們諜鏡司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就算全給他來上一遍，也受得住。
“我要喝茶。”他盯著墨老三的那雙異瞳，絲毫沒有懼意。
墨老三跟苦木對了眼色，苦木點了點頭，讓身後的陳皮將茶端過去，餵給瞿令。
瞿令一飲而盡，幹涸的喉頭總算是舒坦了些。
“你將小公子藏在何處了？你是什麽人，上門究竟有何目的？速速將小公子交出來，饒你不死！”苦木嘴上的銀色胡須，一顫一顫，顯得十分緊張。
瞿令哈哈大笑，他的笑聲直上雲霄，刺目的陽光灑在他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上，讓他看起來正氣凜然。
“管事的問你話，你笑什麽！”
負責施刑的小廝吼了一嗓子，給了他幾鞭子，打得皮開肉綻，還是沒能止住他的笑。
瞿令說：“我笑你們蠢，你們的小公子危在旦夕，你們還有功夫在這兒審我！”
這話徹底激怒了墨老三，他走到近前，盯著瞿令的臉，吼道：“你把話說清楚些，我的塵兒如何了？”
瞿令說：“將我放開，給我好吃好喝的，解了我身上的毒，否則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你！放肆！”墨老三的拳風極猛，帶起一股旋兒，激進的力道，讓身側的小廝大驚失色，瞬間被逼退了好些步。
就在他那如臉大的拳頭快要砸在瞿令鼻尖上時，一柄破羽扇擋了過來。
這樣猛而急的勁風，讓瞿令無法控制表情，五官都被拳風吹得扭曲了。
一把破羽扇，竟然在瞬間瓦解了拳勁，將這樣狠的力道，瞬間卸去。
“三公子，拳頭解決不了問題。”苦木將羽扇撤去，在墨老三的肩上拍了幾下，扇出些滾燙的熱風。
“苦木叔，這小子跟我們繞彎子呢！”墨老三吼道：“你攔著我做什麽！”
“你一拳落下去，他就上西天了，還怎麽問。”苦木嘆氣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小公子的安危，而他似乎是唯一一個接觸過小公子的人，雖然我還不明白，為何小公子用方子暗語傳回的指令是速速殺了他，可眼下只有這一條線索，他還不能死。”
墨老三氣得鼻頭發紅，走開了些，心裏縱然有些不服氣，也只能罵兩句作罷。
苦木看瞿令氣息不穩，感覺奇怪，這小夥子壯得像頭牛，怎會……
他一手搭上瞿令的脈搏，似乎明白了什麽，只說：“你中了我家小公子的松骨香，在陷阱裏才發作，你不是人！究竟是什麽？”
“呸，你們才不是人。”瞿令狠狠地說：“狗咬呂洞賓，你們全是瘋狗。”
苦木瞇起眼睛，掏出一張浸泡過藥液的黃符，貼在瞿令額頭。
這是讓妖族現形的符咒。
半晌，見瞿令沒有反應，苦木驚呼：“難道……你是魔族！”
瞿令從鼻孔裏哼了一聲。
墨老三一跺腳，咬牙說：“都是姐姐不好，非要招惹那個魔王，瞧吧，我說了那龍魔炁劍是個禍害，非要交給塵兒，讓他練，練練練！練出麻煩來了吧，好端端的人都練沒啦，哎呀！”
他是個肚子裏藏不住話的人，在他看來，瞿令已經是個半死的人了。
沒必要在他面前藏著掖著。
聽到這些話，瞿令的臉色立即成了灰白色。
難道……
墨允塵誘騙他，讓他來取的神兵，竟然是大王的佩劍！
龍魔炁劍又是如何落在了墨家手裏？
瞿令鬥志昂揚，渾身殺氣勃發。
他咬牙切齒道；“放開我！將我們魔族的聖物交出來！你們這群奸佞小人！可惡！”
他的吼聲震得人耳膜疼。
墨老三揉了揉耳朵，皺起眉頭，呆呆地問：“苦木叔，這人不是沖著龍魔炁劍來的？那他對付塵兒做什麽，吃飽了沒事幹麽？”
苦木看著瞿令：“你曾與我說，讓我將你帶到小公子的寢屋去，你要取什麽東西，你要取的是何物？”
“老子被你們算計了！”瞿令吼道：“好一個墨允塵，裝模作樣與我合作，明面上讓我來取神兵去救他，沒料到，他早看穿了我的身份，卻不動聲色，假意與我合作，引我進了虎穴，讓我用暗語傳信，好叫你們殺了我，狗崽子，他在那地牢裏死了活該！今日老子落在你們手上，是老子大意，信了你們這些虛偽的人族的話，我認了，只是辜負了大王的囑托，沒能救出卿姑娘，罷了！來生還是好漢！要殺要剮，動手吧！”
一想到那道誅殺的命令，竟然是通過自己的口傳給苦木老頭，瞿令就心中悲涼。
好一個墨允塵，狡猾，虛偽，可恨。
自己將他視作盟友，還生出了敬佩之意，沒料到被他反咬一口。
“你說塵兒被關在了地牢裏？哪一個地牢？”墨老三激動地喊道：“是誰幹的！”
瞿令咬緊牙關，閉口不言，任憑墨老三喊破天，他就是不松口。
審了一個時辰，一個字也沒審出來，苦木皺緊了眉頭。
不對啊！
他隱隱覺得情勢正朝著對墨家不利的方向前進。
他推開了墨老三，不讓他毆打瞿令，反而是退後了一步，朝著瞿令作揖：“這位魔族勇士，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但如今情勢緊急，還望勇士莫要意氣用事，我們可否坐下，心平氣和地將事情說清楚，你方才提到了卿姑娘，她與我們墨家還算是有淵源，能否看在她的面子上，暫且將私仇放下？”
苦木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
看到這樣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如此彬彬有禮，瞿令的倔脾氣也去了大半。
見他態度有所松軟，苦木趕緊喊：“陳皮，將人放下來，扶到後室去梳洗。”
苦木轉身看著一位美婢，交代道：“香茹，你去交代廚房，做幾個好菜送過來……”
瞿令看著這一番變化，心中感慨：人族啊，全都是見風使舵的小人！只要對自己有利，怎麽都行！
338放長線釣大魚
在幾個美婢的伺候下，瞿令洗簌整齊，換上了幹凈的衣袍。
跟著墨家小廝，他來到了園子裏。
擡眼可見，園子裏栽種著各種名貴的草藥，中央位置設有一個高亭。
亭上寫著“雨花”二字，亭中苦木和墨老三端坐許久，靜候瞿令。
或許是不希望他記起昨夜那黑乎乎的小陷阱，特意設在了開闊優雅的庭園之中。
因這園子寬闊，舉目便可看到周圍景象，瞿令也稍稍放松了警惕，不過他依舊虛弱，只能由小廝扶著走過去。
亭子裏擺著竹席和小案，還有美婢負責搖扇，竹席周圍還擺了降暑用的冰塊。
瞿令進去之後，不知苦木按下了什麽開關，從那亭子的飛檐上，均勻地灑下了雨簾。
外人看不清這亭中景象，也自然聽不到裏面的對話。
這亭子的設計精巧而優雅，瞿令不由感嘆，墨家人的智慧，都用在享樂上了，怪不得積弱。
墨老三看著瞿令，臉色不怎麽好，前一刻，他還在責怪苦木太過講究，對方不過是一個魔族小兵，根本不需要將他視若上賓。
“瞿將軍，請入席。”苦木倒是恭敬得很。
這讓墨老三覺得匪夷所思，不由得猜測長姐與魔族之間的關系。
那龍魔炁劍也是，輕輕松松就拿到了。
他用狐疑的眼神，盯著苦木，總覺得這老頭似乎知道些什麽。
瞿令被小廝扶進了亭子裏，由美婢接手，撐著他沈重的身軀，將他著坐好，再給他斟酒奉茶。
“哼，若是真有誠意，就將我身上的毒解開。”瞿令冷聲說著，不去碰那茶水：“只怕這茶面藏著更兇猛的毒藥！”
“不瞞將軍，”苦木面有難色，“將軍所中的是我家小公子研制的松骨香，這世上，除了小公子，無人能解，不過……”
苦木話鋒一轉，笑道：“老夫自幼在墨家為奴，略通針石之術，若是將軍不嫌，老奴可以用針法暫時封住將軍的主要經絡。”
墨老三端著酒樽，莫名其妙地看著苦木。
這輩子還沒見過苦木叔這樣謙虛。
什麽略通，分明是憑著一針在手，可起死回生的本事啊……
自從苦木叔聽到瞿令是魔族開始，這態度可就不同了。
他到底是如何確定，魔族之人不會害塵兒，真是摸不透。
“苦木叔，別與他廢話。”墨老三將酒樽砸了，嚇得旁邊的婢女一抖，扇子掉落在地上。
他盯著瞿令，直接了當地說：“塵兒給他下毒，還明說了要他的命，此人定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沒必要待他如此！”
墨老三的兩條雙臂，便是他最好的武器，他的拳勢猛，拳風烈，才握起拳來，那層蒙在大臂上的布料，就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幾個婢女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苦木拉著他，低聲勸：“三郎，莫急！如今知道小公子下落的，只有他！你忘了你兄姐離家前的交代麽？”
苦木已經將他當成鬧脾氣的小孩來哄了，小時候的稱呼都說出來了。
就算看在苦木的老臉上，墨老三也只能悶聲不吭，死死地看著瞿令：“那也只能是待他說出實話，才能給他解毒！萬一他耍詐！”
瞿令稍稍擡起下巴：“若不趕緊解了我這渾身酸軟的毒癥，我情願一死！”
苦木說：“請將軍先將羹湯吃了，昨夜將軍精力耗損嚴重，強行施針，只怕更難恢覆精神。”
看著眼前這些清湯寡水，瞿令可真沒什麽食欲。
墨家好歹也開著天下第一樓，沒想到宅子裏的廚子手藝如此差。
這碗羊肉羹湯，那湯底清澈得能映出人臉來，還飄著許多不知名的綠色碎葉子。
瞿令見老者堅持，也只好將吃食用了。
他心中無比懷念魔族食物。
魔宮，禦花園。
牧無炎與新寵柔美人在亭子裏品茶賞花。
他的膝上，照常臥著一只小白狐。
滿桌精致的點心，都勾不起卿小可的食欲。
自從昨夜看了瞿令的急報後，卿小可就總是靜不下心來，心情十分糟糕，連好吃的都不管用了。
“大王，小狐怎麽了？妾給她餵食，她不吃呢……”阿柔裝腔作勢地說著。
平常她餵食，小狐也是不吃的，但是也沒有像今日這樣，看上去似乎是病了。
阿柔心裏高興，這該死的討厭的小狐貍，病死了才好呢，一了百了，省得自己費心動手。
卿小可將她遞過來的糕點打掉，斜了她一眼，從小鼻孔裏噴出一聲粗氣。
滾遠些，姑奶奶煩著呢。
你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冒牌貨，竟敢用鳳棲的臉來爭寵，還假惺惺的，看見你就煩。
“大王，您看吶……”阿柔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控訴。
牧無炎漫不經心的說：“你與一只畜生置氣，那你成什麽了？”
他玩弄著手中的扳指，心中估摸著時間。
這個奉景，做事怎麽總是磨磨蹭蹭的……
奉景已經到了禦花園，正在長廊裏踟躇。
他的袖中，藏著一份小報的譯文，還重新蓋了瞿令的印。
牧無炎想讓他演一場戲。
演戲這種事，對於內官而言，不是什麽難事，為主子分憂解難，也是本職工作。
可這戲份古怪。
奉景百思不得其解，將瞿將軍的小報內容洩露給柔美人，到底有什麽好處？
明明知道柔美人有問題，大王還寵幸她，為了她，不知得罪了多少肱骨老臣。
現在還要將絕密的情報洩漏給她，萬一她傳出去……
這些念頭，在奉景的心頭轉了幾個圈，死活想不明白大王葫蘆裏到底賣了什麽藥。
眼看著時辰到了，他一跺腳，匆匆往亭子裏走去。
因為焦慮，他額前擠出了細細的橫紋，因為緊張，他汗流不止。
跑到亭子裏的時候，還絆倒了一個拉胡琴的樂師。
鼓樂之音也因此停了。
牧無炎看著他閃亮登場，瞇起眼眸，心中讚許，這小子，演得還挺像啊……
他不動聲色問：“何事如此急躁？皮癢癢了麽？”
“奴才壞了大王的雅興，還驚擾了柔美人，該死。”奉景趕緊跪下，神色緊張，顧左右而言他，眼神飄來飄去，悶頭說：“只是，大王……有急報……”
“哪裏來的急報？”牧無炎顯然不想搭理他，揮揮手，說：“滾開，等會兒再說。”
奉景跪著挪步上前，拉扯著牧無炎的衣擺，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但就是不說，只說是急報，需要大王立即處理。
牧無炎神色也隨著一變，仿佛明白了什麽。
這主仆之間的眼神交換，全落在了阿柔眼中。
牧無炎拉著奉景，匆匆離開了亭子，站在不遠的長廊上，兩人低聲說著些什麽。
阿柔敏銳地覺出，事情不簡單。
她用眼角餘光瞥過去，看到奉景從袖中拿出了一份火漆封印的小報。
牧無炎撕開看後，身軀竟然晃了一下，臉色頓時如烏雲蓋頂。
阿柔自進宮以來，從未見過牧無炎如此失態，他一邊看著小報，手還一邊抖……
奉景悄悄回頭，往亭子裏瞧了一眼，阿柔立刻收起眼神。
牧無炎移動了步子，讓自己背對著亭子，他低聲問：“成了麽？”
奉景知道是問什麽，擦了把汗，點了點頭。
牧無炎說：“幹得不錯，日後有賞！”
他將那小報拿在手上，轉身走回亭子。
阿柔趕緊縮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裝作在認真聽曲的模樣。
她並不知道，這一切，都被卿小可看在眼裏。
那只小狐貍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甚至露出了一絲看好戲的神情。
卿小可想，接下來，柔美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拿到小報，然後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消息傳出去，在她傳消息的時候，再派人盯著接頭人，一舉抓獲，就能將對方的底細摸個清楚。
牧無炎是這樣想的麽？
卿小可還是不敢確定，如果真是這樣，早收拾她就行了，何必得到現在，難道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只是這次牧無炎要釣的魚，到底有多大呢？這男人的心裏有迷宮，猜不透啊……
339他要毀了你們
墨家，雨花亭。
瞿令將吃食都吃光了，那些看上去不可口的食物，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他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更讓他驚奇的是，吃完之後，手腳無力，渾身虛弱的癥狀，緩解了不少。
這是墨家的藥膳麽？
“瞿將軍，老奴要開始施針了……會有些許疼痛，且忍忍吧。”苦木繞到了他的身後。
原本吃完藥膳，要休息一個時辰再行施針，否則施針過程，便會疼痛難熬，普通人或許要疼暈過去。
苦木等不得那麽長時間。
他覺得小公子也一定等不得。
再說了，瞿令行伍出身，一點小小的疼痛，自然不在話下。
瞿令點頭，咬緊了牙關，即使手上和額上的青筋都凸起來了，也一聲不吭。
這倒讓墨老三多了幾分欣賞。
苦木的這套針法，常人一定承受不了。
苦木心急，下針又快又準，不過二十個彈指，便完成一整套針法。
“好了，將軍感覺如何？”他收起金針，輕聲問道。
瞿令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雙手死死地撐著小案，才不至於倒下。
“多謝。”他虛弱地轉身，對苦木拱手行謝禮。
“再過一刻鐘，將軍的虛弱癥狀便會完全消失了。”苦木皺眉說：“但有一點，您暫時還不能使用法術。”
瞿令剛要試著運功，就被苦木扣住了手腕。
被銳利的目光盯著，瞿令只能答應：“好，在下知道了。”
墨老三不耐煩地敲擊著酒樽，吼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飯也吃了，傷也治了，賠禮道歉也差不多了。
該說正事了。
瞿令坐正，挺直了腰桿，感受著力氣在一點點恢覆，拳心暖烘烘的：“在告訴你們墨允塵的下落之前，我想知道，他是如何通過那個方子，給你們傳信的。”
苦木摸了摸胡子，笑：“那不是什麽方子，若是稍稍懂點醫理的人，便會知道，完全不成方劑，那是我們墨家的傳信密語，依托《墨家醫典》自成一體，譬如，三七五錢，便是翻到記載三七那一頁，第五個字，而小公子讓你傳的那幾個字，譯出來是四個字——殺了幹凈！”
好一個巧妙的傳信方法。
瞿令想了想，恍然覺得，這與諜鏡司的那套密語系統，有異曲同工之妙，二者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那藥引路路通，酌情，這是何意？”瞿令問。
“就是趕緊殺了你，能有多快就多快，別跟你廢話了！”墨老三哎呀一聲，站了起來。
他聲如洪鐘，音量很大，說出的話如驚雷炸響。
瞿令這才明白，若不是自己過人的體格，強大的意志力，只怕就死在那深坑裏了。
墨允塵那俾睨眾生的清高模樣，逐漸在眼前變得清晰。
沒想到那樣一個人，竟然如此殺伐果斷，殺起人來毫不手軟，隱隱透著一股王者之風。
“墨允塵被關在了城郊一個宅子的地牢裏了。”瞿令看著斜陽即將西沈，也不想再拖下去了，直接說：“負責的守衛的是姬家的銀盔軍，人數眾多，若是要營救的話，必須趕緊制定出一個周全的計劃。”
“姬家的人，將塵兒控制住了？”墨老三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瞪得比銅鈴大，兩個鼻孔呼哧呼哧地出氣，他盯緊了瞿令，吼道：“你小子沒胡說吧？”
“我親眼所見。”瞿令說：“不止是墨允塵，還有很多武林人士，還有蕭書雲、卿鳳棲、卿羽軒，我沒必要騙你們，我們魔族勇士，才不屑幹你們的那種卑鄙勾當。”
苦木的雙手也垂了下來，他嘴角抖了幾下，懷著極大的憤恨：“姬昀這是……卸磨殺驢啊！”
“看吧看吧，一開始我就說了，別信姬家那小子，看他賊眉鼠目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墨老三一拳擂在了案上，那小案完好無損，地下的四個桌腳卻塌陷下去，地面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墨老三轉眼一看，天色已晚。
“明日就是終極大比，沒時間啦，萬萬不能讓姬家那小子拿著塵兒去威脅家姐，我這就去巡防營，帶兵將那宅子一鍋端了！”他說。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如野豬般沖出了水簾。
轉眼，苦木也飄了出去，將墨老三截停。
瞿令透過水簾看著他們，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
只見墨老三不聽勸，一頭往外闖。
苦木為了攔住他，只能出手，彈指間，二人就過了數十招。
瞿令剛想出去一睹為快，苦木就拉著垂頭喪氣的墨老三回來了。
墨老三的臉頰上，多了些淤青。
這位老奴的功夫，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墨老三的滿腔怒火，只能朝著四周的美婢發作：“看看看看什麽看，還不趕緊去拿酸梅汁來給老子降降火！”
他一把將小案踢飛，不耐煩地坐下，偷偷瞟了苦木，聲音也降下來：“苦木叔，我不明白，你攔著我幹什麽！”
苦木說：“你方才說，不能讓姬昀拿著小公子做人質威脅墨家，你只能想到這一層麽？”
瞿令也被點醒了。
姬墨兩家早有聯手之意，那終極大比，不過是走過場，墨臨是一定會給姬昀解開封印的，可姬昀為何要抓墨允塵呢？如果他為了四洲令，只需要將卿家和蕭家控制住，根本沒必要關著墨允塵。
苦木心思深沈，他想的比任何人都深。
“不然還有什麽？”墨老三奪過婢女端來的酸梅湯，也不管上面的碎冰有沒有融化，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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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卿鳳棲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不會真的相信那人是卿家派來救你的吧？”墨允塵輕笑，搖了搖頭，用盡全身的每一個毛孔，嘲諷卿鳳棲的天真。
“不是麽？”卿鳳棲說：“他明明說他……”
“那人非我族類，又不肯表明身份，至於是妖還是魔，我摸不準。”墨允塵把玩著手中的一塊玉佩，長眉低垂：“現在的我們，冒不得一點險。”
“所以你讓他回墨家去取東西……”卿鳳棲沒再往下說下去，仿佛已經感知到了瞿令的慘狀。
“那不是你該管的事。”墨允塵的眼神聚光，重新盯著卿鳳棲的雙眸，“你現在的任務只有一個，將這地牢裏的人，都救出去，趕在後天清晨，到達大比現場，方能救你爹爹一命，姬昀的野心，是你們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你們以為，他只想要那個四洲令麽？奪得四洲令，只是第一步。他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只要四宗的格局還在，他便不可能在那位子上坐穩，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卿姑娘，你明白了？”
卿鳳棲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了一幅幅慘烈廝殺的景象。
在墨允塵高冷的嗓音之中，充斥著百姓慘痛的尖叫，在這片安樂祥和的四洲熱土上，將會灑滿無辜民眾的鮮血。
“是我糊塗，小看了他。”墨允塵輕嘆，低頭自嘲，“原以為他真是想姬墨聯手，原以為他拿到了四洲令，便會庇護墨家，庇護翎洲民眾，我錯估了他對權利的渴望。”
墨允塵不過是想保墨家安全，讓翎洲百姓繼續過著安樂祥和的日子。
直到被姬昀反咬一口，卸磨殺驢，他才明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不過是姬昀實現大一統的一顆棋子。
“卿姑娘……”墨允塵聲音低了下去，“如今這個僵局，只有你能破，拜托你了……”
卿鳳棲神色一凜。
她轉眼看過去，許多雙明亮的眼睛在望著她，這一雙雙的眼眸之中，藏著期望。
“你能做到的。”卿羽軒的大手，搭在她肩上，從那溫暖的手心裏，源源不斷的力量傳過來，“我相信你。”
“卿姑娘，我們也相信你。”
“是啊，卿姑娘，你是我們的恩人……”
“若不是你的油餅，我們只怕就撐不下去了……”
“卿姑娘，你一定能將我們救出去的……”
此起彼伏的，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卿鳳棲聽著，像是如雷的鼓聲，鼓舞著她的信心。
她直起腰桿，朗聲說：“我卿鳳棲，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會將大家帶出去！”
“專心些，相信自己。”卿羽軒按著她的肩，沈聲鼓舞著，“讓卿家沈寂了百年的絕學，在你的手上，重放光彩！”
336本王親自走一趟
魔宮，聽政殿。
三更已過，聽政殿的書案上仍然燃著燈。
牧無炎仿佛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批閱著從各個衙門遞上來的奏報。
一只小狐蜷縮在他的身側，睡得正酣。
外人只知道這位年輕的大王昏庸，卻沒人會知道，這位昏庸的王，每天趁人都睡了，才開始工作。
眾人只以為他為了女人荒廢朝政，卻不知道，這魔界的大小事務，一件也沒逃出他的法眼。
安靜的大殿裏，忽然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惹得小狐醒來。
卿小可將小腦袋伸出書案，看奉景匆匆跑來，滿頭是汗。
這家夥連衣角都忘了提了，一路從角門奔來，那長袍下擺沾滿了灰。
“何事？”牧無炎極不高興，他扔開了筆，盯著奉景，“將汗擦了回話。”
奉景撲通跪下，掏出帕子，將額前的汗珠擦了。
卿小可瞟見他的宮袍寬袖之中，藏著一份小報，那上面用火漆封印，象征著絕密！
這些天往牧無炎跟前送的絕密小報可不多啊……
卿小可奮勇出擊，在奉景還沒喘過氣的時候，將那小報叼到了書案上。
她雄赳赳地用前爪，拍著牧無炎的手背。
看啊！
這是瞿令的印，一定是鳳棲的消息！
牧無炎嘖了一聲，食指屈起，敲了小狐的腦袋一下。
沒舍得真打，就是個花把勢。
他沈聲哼哼：“你個小東西，你急什麽！”
他轉眼看著奉景，再看看小狐，笑道：“本王不急，急死你們這群狗奴才。”
他調侃著，拆小報的動作也飛快地進行著。
多日沒有消息，終於是等到了。
卿小可將小腦袋湊過去。
畫的這是什麽玩意兒！
她覺得瞿令這貨辦事，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
這是一所七進七出的大宅子的平面圖。
其餘密密麻麻全是暗語。
卿小可看不懂諜鏡司傳信用的暗語，如同瞎子摸象。
鳳棲不是登島了嗎？不是在島上嗎？
這大宅子是幾個意思。
她擡起頭，看著牧無炎的臉，期待著能從他嘴裏聽到些什麽有用的消息。
而她看到的，只有嚴肅，牧無炎的俊顏上宛若覆蓋了一層薄冰，唯有那眼眸裏，怒火噴薄而出。
小狐拿那爪子去蹭他，沒料到被他一掌拂開。
卿小可心中泛起寒意，難道說，鳳棲出事了麽？
牧無炎捏著那份小報，將手背在身後，在殿內踱步。
他極少這樣。
可他看上去並沒有亂了章法，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焦急。
卿小可心裏幹著急，她真恨不得將奉景的臉上撓出花來，若是以前的奉景還在，一定開口問了。
牧無炎邁著步子，每一步都有千金重，半晌，他才問：“禁軍那邊，如何了？”
奉景終於等到了話茬，趕緊接過去：“亂了，諜鏡司抓亂黨的時候，將許多朗將關了起來，下面人心惶惶，據說……據說……”
“說什麽！”牧無炎問。
“禁軍裏面有好些人，跑去投靠聖冥王了。”奉景說完，趕緊將頭埋低，像是一個埋在沙堆裏的小烏龜。
“很好。”牧無炎淡淡道。
聽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卿小可哼了一聲，好什麽啊，自己手底下的兵，被你逼得去投靠了對手，你還在這兒好什麽好。
牧無炎終於停下漫無目的踱步，擡步走到大殿外，看著漫天的繁星，一語不發。
奉景跟了出去，但腰脊彎得很低。
跟著牧無炎久了，就算是感覺，都能感覺出主子的心意了。
這份小報，一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你看看吧。”牧無炎也不回頭，將身後的小報遞給奉景。
奉景接過來，掃了一眼，驚得跪在地上。
“大王，卿姑娘吉人天相，字裏行間，瞿令的信心滿滿，一定能將人救出來。”他低聲說。
牧無炎說：“你看得懂諜鏡司的暗語呢。”
“不敢瞞大王，師傅在的時候，手把手地教過……大王莫要起疑，奴才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誰說本王起疑了？”牧無炎轉過身，看著奉景，臉上的那層冰凍的霜霧，終於是散了些，他說：“你負責將這小報譯出來，抄錄一份。”
卿小可在旁邊聽著，有些聽不明白。
這種絕密的小報，平常看完都燒了啊，譯一份出來幹什麽。
不過這樣也好，我就能看明白了。
小狐跟著奉景的腳步，匆匆回到殿內，奉景蹲坐在側邊的小案上，磨墨起筆，將諜報中的內容詳細地譯了出來。
卿小可就盯著他的筆尖，他每寫出一個字，卿小可的心就涼了一分。
鳳棲真的出事了。
這個姬昀！真不是東西！
卿小可看著文字，也終於理解了，為何瞿令不將卿鳳棲的畫像畫出來，並不是時間緊迫。
而是……怕牧無炎被氣死。
瞿令用文字詳細記錄了，卿鳳棲與卿羽軒的親密，還說二人縱使在地牢之中，依然依偎在一起。
他這是在心疼牧無炎。
真是用心良苦。
“大王，奴才都譯好了。”奉景捧著墨跡未幹的紙張，走到牧無炎身後。
“嗯。”牧無炎的目光，依舊盯著天上的星相，也不知他在看什麽。
他輕聲交代：“將這譯好的諜文拿到諜鏡司去，讓他們拿出瞿令的副印，再用火漆封好。”
“大王，這是何意？”奉景問。
“你先別管，連夜去辦，記住，莫讓任何人跟著。”牧無炎說。
奉景不安，勸慰道：“大王靜候佳音，一定能將卿姑娘救出來，明夜就該有好消息了，夜深了，歇息吧……”
牧無炎說：“明夜若是瞿令這蠢貨不能將人救出來，本王就親自走一趟！”
不僅是卿卿的事，還有墨允塵，說到底，他可是七弟啊！
墨家若是出了什麽閃失，讓龍魔炁劍落在姬昀手裏，真算得上是奇恥大辱！
這話可是嚇傻了奉景。
他呆在原地，長大了嘴巴，終於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牧無炎走回大殿。
奉景楞楞地擡頭，看著天邊的繁星，覺得那上面有一顆是自己的師傅，是真的奉景。
若是師傅還在，一定會死諫！
師傅，大王糊塗了，又要幹傻事了，我該怎麽辦？
“還不快去辦你的事，想拖到天亮麽？”
牧無炎的斥責聲如鬼影貼上奉景的後背。
他不敢再胡思亂想，收斂了雜思，匆匆趕往諜鏡司。
卿小可跳上了書案，用靈動的眸子，盯著牧無炎。
真不知道這家夥的心有多深，一點也看不透啊。
一陣風吹來，惹得大殿之中的燭火亂跳。
牧無炎轉頭看窗：“起風了……這狂風該來得更猛些才好……”
337好一個墨允塵
“嗬，這人可真夠猛的，撐到現在還沒死！”
墨家的書肆裏，多了幾個人，正靜靜地看著那個大洞。
瞿令聽到聲音，擡頭一看，除了昨夜那個將他關在這兒的老者，還有一個滿身肌肉的大漢，這大漢身穿紫色虎紋袍，手臂的肌肉快要將那袖子撐破了。
除了讓人驚奇的肌肉量，瞿令還註意到了他的瞳色。
異瞳！
地牢裏的墨允塵也是異瞳。
不過從相貌上，還真看不出這位莽撞的硬漢跟墨允塵有什麽相似。
“拉我上去！”瞿令虛弱地說。
他僅靠著求生的本能支撐著。
底下的尖刀離他的身體，只有一拳的距離了。
若是這莽漢再晚來半個時辰，他就徹徹底底完了。
“你們殺了我，一定會後悔，若是我死了，你們等著給墨允塵收屍吧！”瞿令決定拋出殺手鐧。
命是自己拼來的，不是求來的。
到了生命的垂危之際，他仍然沒有哀求。
“三公子，您看……”銀發老者遲疑道。
墨老三看著瞿令，皺起了眉頭。
或許是瞿令那身幾乎完美的肌肉，或許是他鐵一般的意志，讓墨老三生出了惜英雄的念頭。
他對著老者說：“苦木叔，將他拉上來吧，好好審審，若是說不出有用的，拉去填丹爐就是了！”
老者對著身後的隨從說：“陳皮，石耳，你們找根繩子，垂下去，拉他上來。”
瞿令終於是緩緩吐出一口氣，命能不能保住，還不知道，但總算是不用屈死在這洞中了。
墨家的所有傭人，都以藥材為名。
這位老者名叫苦木，在墨家做了一輩子的管家，地位遠遠超出了普通的奴才。
墨家其他人都登島了，唯獨剩下墨老三坐鎮巡防營，謹防大比結束之後，有人伺機鬧事，他已經幾日幾夜沒回過府宅。
苦木連夜策馬，親自去到巡防營找他，將事情說了，他原本已經在軍營裏躺下，連覺也不睡了，連夜趕回來。
墨允塵失蹤了有些日子，墨老三將這個外甥視作親兒子，聽說有他的消息，什麽也顧不得了。
正午時分，艷陽當空，陽光讓人睜不開眼。
書肆的院子裏擺起了各種各樣的刑具，瞿令被綁在了一個十字形的行刑架上，雙手平直打開，沾過水的麻繩將他的手腕死死地捆在了木樁上，如鐵桶一般的腰，也被緊緊捆著，讓他一點也動彈不得。
他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被綁成了粽子，自然不爽。
即使不綁著他，中了松骨香，他也軟得像一灘爛泥，跑都跑不了。
墨家這樣，不過是震懾人心，從心理給他一個震懾，明擺著告訴他，你別囂張了，無論你是什麽來路，現在你的命，攥在我們手裏！
瞿令的正對面，搭了個簡易的竹棚，擺上了案桌和竹席。
苦木和墨老三端坐其中，悠閑地飲茶。
兩人都一夜沒合眼了，眉眼之中都透出倦意。
“老實交代，我家小公子在哪？”
光著膀子的小廝拿著皮鞭，盯著瞿令。
瞿令可不怕這些，這些刑具，對於他們諜鏡司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就算全給他來上一遍，也受得住。
“我要喝茶。”他盯著墨老三的那雙異瞳，絲毫沒有懼意。
墨老三跟苦木對了眼色，苦木點了點頭，讓身後的陳皮將茶端過去，餵給瞿令。
瞿令一飲而盡，幹涸的喉頭總算是舒坦了些。
“你將小公子藏在何處了？你是什麽人，上門究竟有何目的？速速將小公子交出來，饒你不死！”苦木嘴上的銀色胡須，一顫一顫，顯得十分緊張。
瞿令哈哈大笑，他的笑聲直上雲霄，刺目的陽光灑在他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上，讓他看起來正氣凜然。
“管事的問你話，你笑什麽！”
負責施刑的小廝吼了一嗓子，給了他幾鞭子，打得皮開肉綻，還是沒能止住他的笑。
瞿令說：“我笑你們蠢，你們的小公子危在旦夕，你們還有功夫在這兒審我！”
這話徹底激怒了墨老三，他走到近前，盯著瞿令的臉，吼道：“你把話說清楚些，我的塵兒如何了？”
瞿令說：“將我放開，給我好吃好喝的，解了我身上的毒，否則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你！放肆！”墨老三的拳風極猛，帶起一股旋兒，激進的力道，讓身側的小廝大驚失色，瞬間被逼退了好些步。
就在他那如臉大的拳頭快要砸在瞿令鼻尖上時，一柄破羽扇擋了過來。
這樣猛而急的勁風，讓瞿令無法控制表情，五官都被拳風吹得扭曲了。
一把破羽扇，竟然在瞬間瓦解了拳勁，將這樣狠的力道，瞬間卸去。
“三公子，拳頭解決不了問題。”苦木將羽扇撤去，在墨老三的肩上拍了幾下，扇出些滾燙的熱風。
“苦木叔，這小子跟我們繞彎子呢！”墨老三吼道：“你攔著我做什麽！”
“你一拳落下去，他就上西天了，還怎麽問。”苦木嘆氣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小公子的安危，而他似乎是唯一一個接觸過小公子的人，雖然我還不明白，為何小公子用方子暗語傳回的指令是速速殺了他，可眼下只有這一條線索，他還不能死。”
墨老三氣得鼻頭發紅，走開了些，心裏縱然有些不服氣，也只能罵兩句作罷。
苦木看瞿令氣息不穩，感覺奇怪，這小夥子壯得像頭牛，怎會……
他一手搭上瞿令的脈搏，似乎明白了什麽，只說：“你中了我家小公子的松骨香，在陷阱裏才發作，你不是人！究竟是什麽？”
“呸，你們才不是人。”瞿令狠狠地說：“狗咬呂洞賓，你們全是瘋狗。”
苦木瞇起眼睛，掏出一張浸泡過藥液的黃符，貼在瞿令額頭。
這是讓妖族現形的符咒。
半晌，見瞿令沒有反應，苦木驚呼：“難道……你是魔族！”
瞿令從鼻孔裏哼了一聲。
墨老三一跺腳，咬牙說：“都是姐姐不好，非要招惹那個魔王，瞧吧，我說了那龍魔炁劍是個禍害，非要交給塵兒，讓他練，練練練！練出麻煩來了吧，好端端的人都練沒啦，哎呀！”
他是個肚子裏藏不住話的人，在他看來，瞿令已經是個半死的人了。
沒必要在他面前藏著掖著。
聽到這些話，瞿令的臉色立即成了灰白色。
難道……
墨允塵誘騙他，讓他來取的神兵，竟然是大王的佩劍！
龍魔炁劍又是如何落在了墨家手裏？
瞿令鬥志昂揚，渾身殺氣勃發。
他咬牙切齒道；“放開我！將我們魔族的聖物交出來！你們這群奸佞小人！可惡！”
他的吼聲震得人耳膜疼。
墨老三揉了揉耳朵，皺起眉頭，呆呆地問：“苦木叔，這人不是沖著龍魔炁劍來的？那他對付塵兒做什麽，吃飽了沒事幹麽？”
苦木看著瞿令：“你曾與我說，讓我將你帶到小公子的寢屋去，你要取什麽東西，你要取的是何物？”
“老子被你們算計了！”瞿令吼道：“好一個墨允塵，裝模作樣與我合作，明面上讓我來取神兵去救他，沒料到，他早看穿了我的身份，卻不動聲色，假意與我合作，引我進了虎穴，讓我用暗語傳信，好叫你們殺了我，狗崽子，他在那地牢裏死了活該！今日老子落在你們手上，是老子大意，信了你們這些虛偽的人族的話，我認了，只是辜負了大王的囑托，沒能救出卿姑娘，罷了！來生還是好漢！要殺要剮，動手吧！”
一想到那道誅殺的命令，竟然是通過自己的口傳給苦木老頭，瞿令就心中悲涼。
好一個墨允塵，狡猾，虛偽，可恨。
自己將他視作盟友，還生出了敬佩之意，沒料到被他反咬一口。
“你說塵兒被關在了地牢裏？哪一個地牢？”墨老三激動地喊道：“是誰幹的！”
瞿令咬緊牙關，閉口不言，任憑墨老三喊破天，他就是不松口。
審了一個時辰，一個字也沒審出來，苦木皺緊了眉頭。
不對啊！
他隱隱覺得情勢正朝著對墨家不利的方向前進。
他推開了墨老三，不讓他毆打瞿令，反而是退後了一步，朝著瞿令作揖：“這位魔族勇士，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但如今情勢緊急，還望勇士莫要意氣用事，我們可否坐下，心平氣和地將事情說清楚，你方才提到了卿姑娘，她與我們墨家還算是有淵源，能否看在她的面子上，暫且將私仇放下？”
苦木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
看到這樣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如此彬彬有禮，瞿令的倔脾氣也去了大半。
見他態度有所松軟，苦木趕緊喊：“陳皮，將人放下來，扶到後室去梳洗。”
苦木轉身看著一位美婢，交代道：“香茹，你去交代廚房，做幾個好菜送過來……”
瞿令看著這一番變化，心中感慨：人族啊，全都是見風使舵的小人！只要對自己有利，怎麽都行！
338放長線釣大魚
在幾個美婢的伺候下，瞿令洗簌整齊，換上了幹凈的衣袍。
跟著墨家小廝，他來到了園子裏。
擡眼可見，園子裏栽種著各種名貴的草藥，中央位置設有一個高亭。
亭上寫著“雨花”二字，亭中苦木和墨老三端坐許久，靜候瞿令。
或許是不希望他記起昨夜那黑乎乎的小陷阱，特意設在了開闊優雅的庭園之中。
因這園子寬闊，舉目便可看到周圍景象，瞿令也稍稍放松了警惕，不過他依舊虛弱，只能由小廝扶著走過去。
亭子裏擺著竹席和小案，還有美婢負責搖扇，竹席周圍還擺了降暑用的冰塊。
瞿令進去之後，不知苦木按下了什麽開關，從那亭子的飛檐上，均勻地灑下了雨簾。
外人看不清這亭中景象，也自然聽不到裏面的對話。
這亭子的設計精巧而優雅，瞿令不由感嘆，墨家人的智慧，都用在享樂上了，怪不得積弱。
墨老三看著瞿令，臉色不怎麽好，前一刻，他還在責怪苦木太過講究，對方不過是一個魔族小兵，根本不需要將他視若上賓。
“瞿將軍，請入席。”苦木倒是恭敬得很。
這讓墨老三覺得匪夷所思，不由得猜測長姐與魔族之間的關系。
那龍魔炁劍也是，輕輕松松就拿到了。
他用狐疑的眼神，盯著苦木，總覺得這老頭似乎知道些什麽。
瞿令被小廝扶進了亭子裏，由美婢接手，撐著他沈重的身軀，將他著坐好，再給他斟酒奉茶。
“哼，若是真有誠意，就將我身上的毒解開。”瞿令冷聲說著，不去碰那茶水：“只怕這茶面藏著更兇猛的毒藥！”
“不瞞將軍，”苦木面有難色，“將軍所中的是我家小公子研制的松骨香，這世上，除了小公子，無人能解，不過……”
苦木話鋒一轉，笑道：“老夫自幼在墨家為奴，略通針石之術，若是將軍不嫌，老奴可以用針法暫時封住將軍的主要經絡。”
墨老三端著酒樽，莫名其妙地看著苦木。
這輩子還沒見過苦木叔這樣謙虛。
什麽略通，分明是憑著一針在手，可起死回生的本事啊……
自從苦木叔聽到瞿令是魔族開始，這態度可就不同了。
他到底是如何確定，魔族之人不會害塵兒，真是摸不透。
“苦木叔，別與他廢話。”墨老三將酒樽砸了，嚇得旁邊的婢女一抖，扇子掉落在地上。
他盯著瞿令，直接了當地說：“塵兒給他下毒，還明說了要他的命，此人定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沒必要待他如此！”
墨老三的兩條雙臂，便是他最好的武器，他的拳勢猛，拳風烈，才握起拳來，那層蒙在大臂上的布料，就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幾個婢女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苦木拉著他，低聲勸：“三郎，莫急！如今知道小公子下落的，只有他！你忘了你兄姐離家前的交代麽？”
苦木已經將他當成鬧脾氣的小孩來哄了，小時候的稱呼都說出來了。
就算看在苦木的老臉上，墨老三也只能悶聲不吭，死死地看著瞿令：“那也只能是待他說出實話，才能給他解毒！萬一他耍詐！”
瞿令稍稍擡起下巴：“若不趕緊解了我這渾身酸軟的毒癥，我情願一死！”
苦木說：“請將軍先將羹湯吃了，昨夜將軍精力耗損嚴重，強行施針，只怕更難恢覆精神。”
看著眼前這些清湯寡水，瞿令可真沒什麽食欲。
墨家好歹也開著天下第一樓，沒想到宅子裏的廚子手藝如此差。
這碗羊肉羹湯，那湯底清澈得能映出人臉來，還飄著許多不知名的綠色碎葉子。
瞿令見老者堅持，也只好將吃食用了。
他心中無比懷念魔族食物。
魔宮，禦花園。
牧無炎與新寵柔美人在亭子裏品茶賞花。
他的膝上，照常臥著一只小白狐。
滿桌精致的點心，都勾不起卿小可的食欲。
自從昨夜看了瞿令的急報後，卿小可就總是靜不下心來，心情十分糟糕，連好吃的都不管用了。
“大王，小狐怎麽了？妾給她餵食，她不吃呢……”阿柔裝腔作勢地說著。
平常她餵食，小狐也是不吃的，但是也沒有像今日這樣，看上去似乎是病了。
阿柔心裏高興，這該死的討厭的小狐貍，病死了才好呢，一了百了，省得自己費心動手。
卿小可將她遞過來的糕點打掉，斜了她一眼，從小鼻孔裏噴出一聲粗氣。
滾遠些，姑奶奶煩著呢。
你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冒牌貨，竟敢用鳳棲的臉來爭寵，還假惺惺的，看見你就煩。
“大王，您看吶……”阿柔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控訴。
牧無炎漫不經心的說：“你與一只畜生置氣，那你成什麽了？”
他玩弄著手中的扳指，心中估摸著時間。
這個奉景，做事怎麽總是磨磨蹭蹭的……
奉景已經到了禦花園，正在長廊裏踟躇。
他的袖中，藏著一份小報的譯文，還重新蓋了瞿令的印。
牧無炎想讓他演一場戲。
演戲這種事，對於內官而言，不是什麽難事，為主子分憂解難，也是本職工作。
可這戲份古怪。
奉景百思不得其解，將瞿將軍的小報內容洩露給柔美人，到底有什麽好處？
明明知道柔美人有問題，大王還寵幸她，為了她，不知得罪了多少肱骨老臣。
現在還要將絕密的情報洩漏給她，萬一她傳出去……
這些念頭，在奉景的心頭轉了幾個圈，死活想不明白大王葫蘆裏到底賣了什麽藥。
眼看著時辰到了，他一跺腳，匆匆往亭子裏走去。
因為焦慮，他額前擠出了細細的橫紋，因為緊張，他汗流不止。
跑到亭子裏的時候，還絆倒了一個拉胡琴的樂師。
鼓樂之音也因此停了。
牧無炎看著他閃亮登場，瞇起眼眸，心中讚許，這小子，演得還挺像啊……
他不動聲色問：“何事如此急躁？皮癢癢了麽？”
“奴才壞了大王的雅興，還驚擾了柔美人，該死。”奉景趕緊跪下，神色緊張，顧左右而言他，眼神飄來飄去，悶頭說：“只是，大王……有急報……”
“哪裏來的急報？”牧無炎顯然不想搭理他，揮揮手，說：“滾開，等會兒再說。”
奉景跪著挪步上前，拉扯著牧無炎的衣擺，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但就是不說，只說是急報，需要大王立即處理。
牧無炎神色也隨著一變，仿佛明白了什麽。
這主仆之間的眼神交換，全落在了阿柔眼中。
牧無炎拉著奉景，匆匆離開了亭子，站在不遠的長廊上，兩人低聲說著些什麽。
阿柔敏銳地覺出，事情不簡單。
她用眼角餘光瞥過去，看到奉景從袖中拿出了一份火漆封印的小報。
牧無炎撕開看後，身軀竟然晃了一下，臉色頓時如烏雲蓋頂。
阿柔自進宮以來，從未見過牧無炎如此失態，他一邊看著小報，手還一邊抖……
奉景悄悄回頭，往亭子裏瞧了一眼，阿柔立刻收起眼神。
牧無炎移動了步子，讓自己背對著亭子，他低聲問：“成了麽？”
奉景知道是問什麽，擦了把汗，點了點頭。
牧無炎說：“幹得不錯，日後有賞！”
他將那小報拿在手上，轉身走回亭子。
阿柔趕緊縮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裝作在認真聽曲的模樣。
她並不知道，這一切，都被卿小可看在眼裏。
那只小狐貍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甚至露出了一絲看好戲的神情。
卿小可想，接下來，柔美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拿到小報，然後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消息傳出去，在她傳消息的時候，再派人盯著接頭人，一舉抓獲，就能將對方的底細摸個清楚。
牧無炎是這樣想的麽？
卿小可還是不敢確定，如果真是這樣，早收拾她就行了，何必得到現在，難道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只是這次牧無炎要釣的魚，到底有多大呢？這男人的心裏有迷宮，猜不透啊……
339他要毀了你們
墨家，雨花亭。
瞿令將吃食都吃光了，那些看上去不可口的食物，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他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更讓他驚奇的是，吃完之後，手腳無力，渾身虛弱的癥狀，緩解了不少。
這是墨家的藥膳麽？
“瞿將軍，老奴要開始施針了……會有些許疼痛，且忍忍吧。”苦木繞到了他的身後。
原本吃完藥膳，要休息一個時辰再行施針，否則施針過程，便會疼痛難熬，普通人或許要疼暈過去。
苦木等不得那麽長時間。
他覺得小公子也一定等不得。
再說了，瞿令行伍出身，一點小小的疼痛，自然不在話下。
瞿令點頭，咬緊了牙關，即使手上和額上的青筋都凸起來了，也一聲不吭。
這倒讓墨老三多了幾分欣賞。
苦木的這套針法，常人一定承受不了。
苦木心急，下針又快又準，不過二十個彈指，便完成一整套針法。
“好了，將軍感覺如何？”他收起金針，輕聲問道。
瞿令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雙手死死地撐著小案，才不至於倒下。
“多謝。”他虛弱地轉身，對苦木拱手行謝禮。
“再過一刻鐘，將軍的虛弱癥狀便會完全消失了。”苦木皺眉說：“但有一點，您暫時還不能使用法術。”
瞿令剛要試著運功，就被苦木扣住了手腕。
被銳利的目光盯著，瞿令只能答應：“好，在下知道了。”
墨老三不耐煩地敲擊著酒樽，吼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飯也吃了，傷也治了，賠禮道歉也差不多了。
該說正事了。
瞿令坐正，挺直了腰桿，感受著力氣在一點點恢覆，拳心暖烘烘的：“在告訴你們墨允塵的下落之前，我想知道，他是如何通過那個方子，給你們傳信的。”
苦木摸了摸胡子，笑：“那不是什麽方子，若是稍稍懂點醫理的人，便會知道，完全不成方劑，那是我們墨家的傳信密語，依托《墨家醫典》自成一體，譬如，三七五錢，便是翻到記載三七那一頁，第五個字，而小公子讓你傳的那幾個字，譯出來是四個字——殺了幹凈！”
好一個巧妙的傳信方法。
瞿令想了想，恍然覺得，這與諜鏡司的那套密語系統，有異曲同工之妙，二者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那藥引路路通，酌情，這是何意？”瞿令問。
“就是趕緊殺了你，能有多快就多快，別跟你廢話了！”墨老三哎呀一聲，站了起來。
他聲如洪鐘，音量很大，說出的話如驚雷炸響。
瞿令這才明白，若不是自己過人的體格，強大的意志力，只怕就死在那深坑裏了。
墨允塵那俾睨眾生的清高模樣，逐漸在眼前變得清晰。
沒想到那樣一個人，竟然如此殺伐果斷，殺起人來毫不手軟，隱隱透著一股王者之風。
“墨允塵被關在了城郊一個宅子的地牢裏了。”瞿令看著斜陽即將西沈，也不想再拖下去了，直接說：“負責的守衛的是姬家的銀盔軍，人數眾多，若是要營救的話，必須趕緊制定出一個周全的計劃。”
“姬家的人，將塵兒控制住了？”墨老三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瞪得比銅鈴大，兩個鼻孔呼哧呼哧地出氣，他盯緊了瞿令，吼道：“你小子沒胡說吧？”
“我親眼所見。”瞿令說：“不止是墨允塵，還有很多武林人士，還有蕭書雲、卿鳳棲、卿羽軒，我沒必要騙你們，我們魔族勇士，才不屑幹你們的那種卑鄙勾當。”
苦木的雙手也垂了下來，他嘴角抖了幾下，懷著極大的憤恨：“姬昀這是……卸磨殺驢啊！”
“看吧看吧，一開始我就說了，別信姬家那小子，看他賊眉鼠目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墨老三一拳擂在了案上，那小案完好無損，地下的四個桌腳卻塌陷下去，地面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墨老三轉眼一看，天色已晚。
“明日就是終極大比，沒時間啦，萬萬不能讓姬家那小子拿著塵兒去威脅家姐，我這就去巡防營，帶兵將那宅子一鍋端了！”他說。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如野豬般沖出了水簾。
轉眼，苦木也飄了出去，將墨老三截停。
瞿令透過水簾看著他們，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
只見墨老三不聽勸，一頭往外闖。
苦木為了攔住他，只能出手，彈指間，二人就過了數十招。
瞿令剛想出去一睹為快，苦木就拉著垂頭喪氣的墨老三回來了。
墨老三的臉頰上，多了些淤青。
這位老奴的功夫，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墨老三的滿腔怒火，只能朝著四周的美婢發作：“看看看看什麽看，還不趕緊去拿酸梅汁來給老子降降火！”
他一把將小案踢飛，不耐煩地坐下，偷偷瞟了苦木，聲音也降下來：“苦木叔，我不明白，你攔著我幹什麽！”
苦木說：“你方才說，不能讓姬昀拿著小公子做人質威脅墨家，你只能想到這一層麽？”
瞿令也被點醒了。
姬墨兩家早有聯手之意，那終極大比，不過是走過場，墨臨是一定會給姬昀解開封印的，可姬昀為何要抓墨允塵呢？如果他為了四洲令，只需要將卿家和蕭家控制住，根本沒必要關著墨允塵。
苦木心思深沈，他想的比任何人都深。
“不然還有什麽？”墨老三奪過婢女端來的酸梅湯，也不管上面的碎冰有沒有融化，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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